他看起来既不臭,也不心。相反地,他沐浴在炫目而斑斓的夕阳之中,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外套和马裤,裤管扎进高筒皮靴里,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像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脱下头盔,下方的乱发就像是故意造型过的一样吸引人。

「我要吐在你身上了。」当亨利来到听得见的距离时,亚克便说道。

「哈,亚克。」亨利说。亚克现在真的很讨厌他比他多出来的那几公分身高。「你看起来……很清醒。」

「因为要来见您啊,王子殿下。」他故意夸张地行了一个礼,很高兴能听见亨利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冰冷的成分。他终于放弃假装了。

「你太客气了。」亨利抬起一条长腿,优雅地跨下马背,脱下手套,并对亚克伸出手。一位打扮体面的马凭空出现,拉着缰绳将马牵走。亚克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任何东西。

「这真是白痴死了。」亚克握住亨利的手。他的皮肤十分柔软,也许每天都有御用美肤人员替他去角质和保湿。一名王室摄影师站在栅栏的另一侧,所以他露出迷倒众生的微笑,并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一句:「赶快把这件事搞定吧。」

「我还宁可接受水刑。」亨利也回以微笑。闪光灯在不远处闪烁。他的眼睛又大又蓝又温柔,而且看起来就很欠打。「贵国应该可以为我安排?」

亚克帅气地仰起头,发出虚假的大笑声。「去吃屎吧你。」

「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亨利说。一看见夏安回来,他立刻放开了亚克的手。

「殿下。」夏安对亨利点头示意。亚克努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摄影师应该已经拍到需要的画面了,所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上车吧。」

亨利转向他,再度微笑,眼神深不可测。「请吧。」

肯辛顿宫的客房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亚克从没来过这里。

夏安让一名侍从领他去房间,他的行李已经好好地在一张铺着纺金纱的华丽雕刻床上等着他了。白宫的很多房间都有类似的闹鬼感,那种史的气息就像蜘蛛网般悬挂在空气中,不论那些房间多久没有人使用了都一样。他已经习惯和幽灵共处,但现在的感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起的是记忆更深处,大约是在他父母离婚的那个时候。他们是那种就连点个中式料理外卖都得先签共同协定的律师夫妻,所以在升七年级的那个夏天,亚克不断在老家和爸爸位于洛杉矶市郊的新住处之间来回移动,直到他们终于定下长期协议为止。

那是一栋座落在溪谷间的美丽屋子,有一座清澈湛蓝的泳池,以及一道用玻璃筑成的墙。他在那里从来睡不好。他会在半夜时熘出临时整理出来的房间,从爸爸的冰箱中偷拿赫拉德冰淇淋,然后光着脚站在厨房中,就着游泳池的蓝色灯光,直接从桶子里挖来吃。

现在他在这个房间里就是那种感觉──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不着觉,又背负着必须完成使命的义务。

他走进和客房相连的厨房,这里的天花板挑高,流理台是光洁的大理石。他已经事先列了一份清单,指定他想要的食物,但显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赫拉德冰淇淋还是太难了──冰箱里只有英国品牌的封装冰淇淋甜筒。

「那边怎么样?」诺拉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变得又尖又细。画面中,她的头发盘在头顶,一只手戳着她的一株窗台植物。

「很奇怪,」亚克推了推眼镜。「什么都像博物馆一样。但我应该不能拍给看。」

「喔喔,」诺拉挑起眉说。「好神秘唷、好兴奋唷。」

「拜托,」亚克说。「真要说的话,这里就只是诡异而已。我得签一份超厚的保密协议,害我觉得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被丢进什么刑求用的地牢里了。」

「我觉得他一定有私生子,」诺拉说。「或者他是同性恋,或者他有个同性恋私生子。」

「也许是怕我看见他的随从帮他换电池吧。」亚克说。「但管他的,这里无聊死了。那边呢?现在的人生比我幸福太多了。」

「这个嘛,」诺拉说。「奈特.席维一直打来说要再做一个专栏访问。我买了几张新毯子。把研究所的目标砍到剩下统计或资料科学。」

「拜托告诉我会在华盛顿大学硕士。」亚克向后撑着一跳,坐上无瑕的流理台,双脚在半空中晃。「不能把我丢在华盛顿特区,自己跑回麻省理工啦。」

「我还没决定,但哇喔好意外喔,不管结果是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耶。」诺拉告诉他。「记得我们聊过几次,不是每件事都是绕着你转的吗?」

「对啊,真奇怪。所以的计画是要干掉奈特.席维身为特区资料之王的地位吗?」

诺拉笑了起来。「不,我想要的是默默地整理并处理足够的资料,然后准确地预测未来二十五年会发生的事。然后我就要买一间位于近郊高山顶的房子,转职当个隐居怪咖,坐在我的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

亚克笑了,但当他听见走廊上传来声时,便立刻闭上嘴。

轻轻的脚步声正沿着走廊靠近。

碧翠丝公主住在皇宫的另一栋建筑里,亨利也是。但是这层楼还有办公室,他的随扈团队也住在这里,所以也许──

「等等。」亚克用一只手遮住话筒。

走廊上的灯亮起,而走进厨房里的人正是亨利王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