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替我逮到他,趁他还没干出太出格的事情之前。”那个高大、严厉、总是在发脾气的俄罗斯男人,说这话时竟难得态度温和。“我太了解这类人了,艾伦。他们自视甚高,但本性不坏,不过要是这样放任下去,他们早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艾伦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了,只记得那一刻,他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出跑进桑迪大厦的那个早晨,遇见的那个漂亮得令他感到惊奇的男人。
再次回想起这事时,他突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那人看上去像是个在附近上班的白领,那天不过是上班路上进去买了杯咖啡。可一个白领不该有那么利索的动作,他手里拿的公文箱看起来也有点过大了——放一个百货商店所有的彩色铅笔,倒或许正合适。
那时他已经懂得了信任自己的直觉,因此立刻把手上的事放到一边,花了三天的时间调查那个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男人。可时间隔得太久,附近几家公司的人员名单里都没有他。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只得作罢。
也许他真的只是来买咖啡,那天下班,他在桑迪大厦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望着一楼咖啡店的招牌这样想着。也许我不应该怀疑一个帮助过我的人,也许他还会再来……
那以后,他几乎每天早上都到那家咖啡店买咖啡——这并不太麻烦,只是需要额外绕一小段路。可那个男人一次也没再来过。
***
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准确来讲是见到他的照片——是在一年以后。
当时一家私人安保公司的设计方案被窃取,正在由他负责调查。案发当天,公司大楼内的火警被触发,楼内所有工作人员都撤了出去,资料也正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被人偷走的。
当时这个事情闹得很大,各方媒体都在持续跟进,整个调查组连着熬了三个通宵,把当天进出大楼的工作人员挨着排查了一遍,什么线索也没查出来。反倒是在这个过程中,那家安保公司设计的防盗系统里的缺陷被披露了出来,媒体的重心立刻跟着转移,盗窃案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直到两个月后的又一次通宵加班——当时他正在处理另一个保险诈骗案,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把当时进入安保公司大楼的消防员名单要来,一眼便在上面看到了那个黑发绿眼的男人。
尽管穿着一身臃肿的消防服,照片上的人看起来依旧是那么优雅迷人。下面一行写着他的名字——伊森·亚兰斯。
那一刻,艾伦陷入一阵狂喜之中。他知道自己逮到那只狡猾的“黑猫”了,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直觉就是正确的!
他立刻开始调查这位“亚兰斯”先生,很快便知道他的真名是“科恩·劳伊”,又或许这也不是真名。但除此之外,他并没能找到更多的证据。
而这也是他后来的两年内花费了大量时间去做的——他把他的照片贴满自己的卧室;把他每一件记录在案的行动,包括偷彩色铅笔这样的事,都一字不差的记在脑中;他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跑;他跟他坐同一趟列车,进同一家餐馆吃饭,甚至蹲在他家楼下的公园里,盯着他家的窗户发了一整晚的呆……
同事们都说他疯了,开玩笑说他的样子简直不像追犯人,而是追女人。他每次都无所谓地笑笑,说他们追女人都不会像自己这么认真。
不过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要死死盯着他,像一头猎豹盯着草原上奔跑的羚羊。总有一天,他会找到他身上致命的那个部位,然后紧追而上,对着那里一口咬下去。
再后来,上级领导找到他,让他和刑事调查组的布莱克·诺曼合作,帮助他侦破一起连环奸杀案。
追着线索来到洛杉矶,那天晚上他本来不过是扮成个地方警察,去找附近一个目击证人询问情况——那老太太只认警服,否则别想进去她家门——却万万没想到能在那里遇上那个男人。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重新看到那张漂亮得令人惊叹的脸。距离太近了,以至于他激动得有些发抖。而对方显然没认出他来,并理所当然地把他的反应理解为菜鸟的紧张,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艾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此感到高兴。他没空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地顺着对方以为的那样,陪他演了一出戏——他的演技一向不错,加上他长了一张很显年轻的脸,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把对方给骗过去了。
那天晚上,当他把那只“麻雀”放回兜里时,他觉得心情非常好。他想自己或许可以继续这么演下去,反正洛杉矶警局的卡欧警长相当乐意去使唤一个联邦探员,他手下的那些警员也不介意多一个任劳任怨的新同事。
唯一需要控制的,就是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他得努力让自己别一直盯着对方看,并且尽量不去追问他多余的事情。实话说,这的确有点困难,不过他相信自己能够忍耐。
***
“你根本忍不住,”布莱克说,“他一不在你眼皮底下,你就心情不好,开始胡思乱想,琢磨着他又在对哪个倒霉蛋展露他那迷人的微笑、同时把手伸到对方口袋里去。”
“我没有,”艾伦面不改色地说,“我只是想跟过去看看。他很可能跟杀死斯宾瑟的凶手有过接触,这会儿没准在给他打电话也说不定。”
“得了吧,你是在担心他,别不承认了。你刚才肯定注意到了他看那张照片时的表情,那看起来有点——”说到这儿,布莱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害怕。”他最后下结论道。
艾伦没对他的结论做出评价。“我去看看,”他说,然后从椅背上拿起外套,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艾伦在地下车库里转了一大圈,很高兴地发现他要找的人还没走——他正把头抵在一面墙上、背对他站着,看起来状态似乎不大好。
他放轻脚步,慢慢朝他走去。
艾伦以为这位一向风度翩翩的先生是还没从被变态杀人犯盯上的事实里缓过劲儿来,又或者刚才那些尸体照片让他不舒服了。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很难因此而同情他。他觉得他应该从这事里得到些教训,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去随便招惹的。
尽管如此,当他走近一些,看到那人显得有些憔悴的背影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