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确蹦了起来,而且下一秒还扛起了轮椅,金属椅背对准面前的玻璃水箱用力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等我砸到第四下时,玻璃的表面出现了裂纹;第五下,水箱破裂,里面的液体哗地流出来,原本悬浮在其中的人体也在水流的冲刷下脱离了机械臂,砰地掉下来,半个身子滑出水箱外,浑身湿淋淋的,像具刚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恶心尸体。
更多的半透明液体从玻璃箱中涌出来,那具尸体的手臂在水流的带动下向前伸展,手指碰到了我的脚趾。我尖叫着踢开它,向后躲避时滑了一跤,重重的跌倒在地,黏糊糊的液体弄得满身都是。
轮椅砸在我腿上,横档的棱角拉出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冒,我却感觉不到疼。 亚当方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发疯,此时他走过来,试图拉起我,我猛地拍掉他的手。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我神经质地挣脱出来,抓住旁边一块碎玻璃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手臂。
玻璃没有扎入很深就触碰到了坚硬的金属。于是我拔出来,再刺他的面部——额头,鼻子,嘴,一下又一下,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气。很快他满脸都是血,而那双灰色的眼睛依然平静地注视着我。
他明明可以阻止我,但他只是那样注视着我。
而我——我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在破碎的玻璃水箱上面,和他制造的1083号倒在一起,然后转身就跑。
我不确定那算得上是跑,或者只是拖着步子踉跄前行。我只知道亚当最终没能追上我,也许他根本没试图来追我,因为当我跑到这间圆形房间的门口时,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离我很远:
“我希望你能快乐,西尔。但看上去,这次我还是失败了。”
我没有理会,也没有回头。
我离开房间,来到白色的走廊上,没有人拦我,没有任何东西挡在我面前。
我甚至不必担心迷路,因为眼前的路就这么一条,笔直地通向前方。又或者我的精神过于恍惚,除了脚下这一条路外,再没注意到任何别的岔路。
我沿着这唯一的道路不断地往前跑,两边起初是白色的墙壁,后来逐渐变得开阔,能够看到架在半空中的运输用的管道,还有许多移动着的机械臂。那些东西让我感到恐惧,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但并没有哪个机械臂朝我的方向移来,于是我顺利地跑过了这一段,进入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区域。
脚下的路似乎变成了一座桥,旁边的地面则变成了透明的玻璃穹顶。穹顶下面能看到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一小段河流,栽种着开满蓝色小花树木的公园,还有道路、汽车和穿行的人群。那些景象是如此的熟悉,我甚至看到了情报局主建筑的球形圆顶,上面的玻璃窗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瞬间我忍不住流泪。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亚当为我制作出来的精致的笼子,是玻璃鱼缸。我只是忍不住怀念原来的一切——哦,如果我能够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该有多好,哪怕只有一次。
我擦干了眼泪,继续往前跑。玻璃穹顶消失了,运输管道和机械臂也看不到了,两侧似乎又只剩下了白花花的墙壁,而眼前的道路也越来越窄,直到我看到了它的尽头——
一扇门。
仅仅是一扇门而已。
我走近那扇门,打开它,然后走了出去。
第16章 后记
到这里,我想我的故事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我知道我不该以如此草率的方式为其收尾,人们或许想听到更多我从那扇门走出来后所发生的事,并期望从里面找到喜悦、救赎、希望,诸如此类的元素。
更重要的是,人们期望听到更多布朗将军的故事,他们坚信他会带领人类反抗军推翻亚当的统治,任何有关他的事迹都将加深这种信念,帮助人们度过这段人类历史上最最黑暗的时光。
如果有机会,我不介意多花些笔墨描写这位伟大的将军是如何在那片废墟中发现了我,并将我救上飞船的。我也并非有意忽略他对我细致入微的照顾。事实上,德里克·布朗将军是我所认识的最勇敢且足智多谋的人,判断力和对局势的把控甚至远在他的祖父爱德华·布朗之上——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写写我们是如何坐在一块,聊起我那位曾经的情报局上司的。但是抱歉,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布朗将军告诉了我三件事:一、我逃出来的那天,是公元2084年3月22日;二、人类并没有彻底灭亡,极少量幸存的人类成立了人类联邦政府,生活在这片废墟的两千米之下,偶尔派出飞船搜寻着亚当的隐形基地;三、他相信在我的帮助下,人类反抗军很快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第一件事是我主动问他,第二件是他告诉的我。第三件事被我拒绝了,我说,抱歉将军,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他不解。
“这没有意义,”我说。
他的语气有些愤怒:“你觉得我们会输?”
我摇头,这不是输赢的问题。
他沉默许久,然后说:“你不明白,西里尔,你的身体里有太多非生物的构造,你本应在2048年死去,却保持原来的样貌出现在这里。你说你是从亚当的基地里逃出来,但是没人能从那里逃出来,那不可能。”
他看着我,目光充满歉意:“我并不想怀疑你,西里尔,只是这场战争持续了太久,大家都受够了,我不能容忍在这时候有一丝差错发生。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可以帮助我们对付亚当,那么我只能让他们对你进行测试,以判断你究竟是个人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