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也觉得甚是可惜,但漫说她的修为不够给桂娘治病,就算够,她也舍不得。
死,对于青春正茂的女孩子而言是件极为残忍又可怕的事。即便早就知道自己身患绝症,随时会死,也无法适应这种恐惧。
桂娘苍白细瘦的双手攥着被子,瞪大眼睛看着浓雾般的黑暗,泪水不住地滑落眼角,打湿了枕巾。
听说人死后,魂归地府,到了阎王殿里,阎王查看其生前善恶,判入六道轮回。她自认不曾做过坏事,时常周济穷人,算得上怜贫惜弱,倘若阎王公允,应该会让她投个好胎。可是来世的她,过得再好,又与今世的她有何关系呢?
她才十六岁,齐大夫说她的心脏怕是撑不过一年。男欢女爱,人间极乐的滋味,她今生注定无缘。既如此,上天何必给她一副好样貌,徒添伤感?
哭了许久,桂娘睡着了,眼皮红肿,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屏风后显出一道身影,是白亦难。他无声走到床边,怜惜地注视着她,眼中蕴着一丝莲心般的苦涩。
她前一世不叫桂娘,叫沁碧,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孩儿。
他找到她时,她已嫁人,丈夫是个腰缠万贯的商人,对她十分宠爱。原想就这么算了,可是看着她与她的丈夫恩爱缠绵,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对着别人媚笑,他心里便好像刺了根针,眼里要喷出火来。
那晚她外出一个多月的丈夫回家,将她搂在怀里,一边吃酒,一边说着体己话。她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熟悉,就像前世看着他一样。
白亦难终于忍不住,化风掳走了她。
“我叫白亦难,是一只白蜡虫精,三百年前你是东京汴梁一户人家的婢女。元宵节,你挑着一盏鲤鱼灯,陪小姐到干明寺看灯。你们的灯被风吹灭,你没带火折子,旁边有好些个人,你偏走过来对我说:公子,能否借个火?”
“你穿着花青色的长袄,脸比鲤鱼灯还红,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我想这小丫头倒比小姐俊俏。几日后,我去那户人家看你,你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大冷的天,你要洗三盆衣服,手指冻得像胡萝卜。我说:别洗了,跟我走罢。”
“你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我,眼睛瞪得圆圆的,脸比借火时还红,半晌才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说:我是山里的妖怪,你可愿意做我的夫人?你一点都不害怕,就这样嫁给了我。夫妻十载,你我鹣鲽情深,无奈凡人寿短,终不免阴阳相隔。你说要生生世世与我做夫妻,我便寻了你一世又一世,这已是第六世。”
沁碧被他困在洞府里,听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讲着前世的恩爱,终于平静下来,道:“可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今世我有我的丈夫,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你放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