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消云开,正是晌午头。
崔发来不及与家人叙旧,甚至连他在乎的慕哥儿都未曾见上一面,匆忙洗漱换衣,与晏绥一同上朝面见官家。
前堂事宅院人自然不知。慕哥儿醒得晚,见他心心念念的神仙阿姊来了,忙往崔沅绾身边凑。
慕哥儿便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顽童,揪着崔沅绾才戴上的篦子玩。一会儿摸摸她的裙摆,一会儿拍拍她的手臂,跟泼猴一般,把王氏气得不轻。
“慕哥儿,学堂先生教的都忘了么?”王氏的话在这闹哄哄的前堂自然不顶用。
养娘时刻护着,生怕慕哥儿摔倒受伤。女使端来一盘小玩具,有慕哥儿最爱的磨喝乐和拨浪鼓。
“慕哥儿当真是跟二娘子走得近,二娘子早先不在府里时,慕哥儿每每放学回来,都吵着闹着要你抱,可是叫夫人一阵好哄。”养娘笑得和蔼,乐声叹道。
王氏吃瘪,“这孩子也真是奇怪。二姐还未出嫁时,与京中几家贵女走得近,平时也没多跟慕哥儿相处,慕哥儿见她却走不动脚,对他这阿姊爱得很。”
崔沅绾哄着慕哥儿,听见王氏讥讽话,也怼回去:“娘,慕哥儿是年龄小,又不是傻。小孩精得很,谁对他好,他也能看出来。不管是婚前婚后,我前前后后为着慕哥儿的事跑了多少次,欠了多少人情,我对慕哥儿的爱,不比娘的少。”
王氏气笑,伸出手来指着崔沅绾,猩红的指甲如她的话一般咄咄逼人。
“从小到大,喂奶换尿布做衣裳,哪件事劳烦过你?不过是上学的事叫你多操操心,他以后考试娶妻,不还都是我与你爹爹忙前顾后么?瞧瞧你这小心眼的样子,就这一件事,从前年说到今年,絮絮叨叨,心里狭隘得很!”
崔沅绾一阵无语,“我是他的二姊,又不是他的仆从。慕哥儿生来时,我还没及笄呢。我还是个孩子,如何照顾另一个孩子?再说,娘是叫我光为上学事奔波么?跟慕哥儿这般大的小孩,不是在家玩石子就是在外放纸鸢,只有他早早去了学堂读书。半点大孩子,万事不懂,气走了好几个先生。”
“慕哥儿刚读上书,我就匆匆嫁人。我在夫家,整日忙的不是服侍姑舅,反而是拿出一张大纸来,一笔笔记着慕哥儿之后的路。何时入国子监,何时入太学,何时赴试,何时做官,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哪家有年龄相仿,家世相配的小女,我都记上。我的日子尚过不明白,却早替慕哥儿活了一次。爹爹为谒禁所碍,没法去找同僚开后门。我自个儿在夫家,靠着官人广交人脉,这才有了娘今日的轻松状!”
崔沅绾愈说愈委屈,眼里泛着泪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确实与慕哥儿相处不多,因为娘整日守着他,我根本见不到他!我这个二姊为他做的事,一点儿不必娘少!”
一番番诉真情的话听得王氏脸红。崔沅绾说的有理,可这些事在她生育孩儿面前算什么?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当初她娘便这么教,如今她自然也能这么教自个儿女娃。
“尖牙利嘴,说不过你。”王氏倏地拿起托盘里的拨浪鼓,摇了两下,想吸引慕哥儿过来,不曾想慕哥儿还是赖在崔沅绾身上,不肯挪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