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两个月不曾见面了,他仿佛削瘦了许多, 性子比从前更不好捉摸了。因为清减而显出十分尖利的下颌抵在她湿漉漉的发顶, 喉骨嶙峋地贴着她的耳畔, 呷笑温吞, 似附骨之疽般粘腻缠身。暗褐色的眼瞳不愠不喜, 波动着粼粼的冷意, 如枝头盘踞的蛇类一般, 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真有些巧了, 圣上命微官南下巡查,想不到在此地碰见腓腓, 也是种机缘。”不知江愁予在渡船上立了多久、摇浆多久, 更甚冷冽的温度从他掌心传来, “罪犯出逃,城中上上下下皆勒令不准出城,怎么腓腓的胆儿就大一些,偏偏在这要紧关头胡闹?”
江晚宁不可置信:“明、明明是你……”
明明是故意他放出逃犯消息,逼她如此。
“渡口这两日不安宁,不知有好许人想着往外跑……在你之前便有一个,浑身上下缚着黑色衣物,如今却成了旁的腹中之物……”她尚未琢磨他话里意思,却听他语峰凌厉一转,“王法昭昭,官庶同论,腓腓这般,岂不是要让我难做?”
随后闻讯而来的知州刘朔踏上甲板,与江愁予一唱一和地道:“江大人,先前那名黑衣男子的罪责性质与尊夫人的并不类同。只是您如今暂任卿相之职,前前后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您,尊夫人又在要紧关头犯事,怕是免不得一番小惩。”
船篷下白雨如丝,二人衣裳皆已湿透,江愁予拧她下巴欲为她戴斗笠,被她飞快避开。
他眼中私悖之色更甚,沉声回道:“确实,不听话得很,刘知州便以当地法规处置了罢。”
刘朔试探:“那便在狱中拘押三日?”
江愁予冷睨着面前小女郎憔悴的脸,等着她与他服软、等着她与他求饶。因着夏筝对她的影响兼之她爱听爱看些古怪的鬼神轶事,她向来不喜待在阴气重的地方,不爱与粗犷彪悍的人接触,她在狱里自然是待不下去的。他静默地摩挲指腹,想,她不必折辱身份道歉不必诚心悔过,但凡只要她愿意喊一声“四哥哥”或者“夫君”,再不济一声“江愁予”,她跟着杜从南私逃一事便能就此翻篇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河面的半轮明月终究堕入不见,灰蒙蒙的白光稀释着浓墨夜色。
江愁予俯眼看着她倔强抿住的唇瓣,冷笑一声,终究面目骇沉地撤开搁在她腰间的手。
他回复刘知州:“可。”
刘知州暗地舒缓了口气,涎笑着,恭恭敬敬将江晚宁送下船:“夫人,请罢。”
江晚宁一言不发地默默走着,低垂的视线内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头嘶嘶磨牙的恶犬。它被拴在一名士兵手中,四爪下压着的白骨已被啃食干净,全身粗亮的毛发在雨中髭竖,喉咙里冲她发出阵阵低嚎。
刘知州见状,往它身上揣了一脚:“不长眼的畜牲,竟敢对着贵人乱吠,白瞎了这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