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用一种唯恐什么东西会破碎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祁遇,你阿娘也一定是很爱你的,她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表达。
那时,他维持着眼中的笑意,温和地告诉她,是的,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邹姨娘会在他生病的时候唤他遇儿,会在死去前最后的一刻,绝望又爱怜地叫他快逃。他可以从种种迹象中寻觅到生母对他爱的遗迹,但是排除这些理智的分析,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爱着孩子时,怀抱里的温度。
姨娘很爱莹莹,祁夫人很爱远儿,周夫人很爱小禾,小禾也很爱岁岁。
很讨厌。
祁遇装成和所有人一样,对此感到理所当然的样子,把自己内心所有晦暗的、怯懦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渴求藏起来,藏到就连春叶这种一直对他有敌意的人,也下意识默认了他的无私。
不是这样的,他说不想让周书禾允诺,就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不想而已。
他愿意为了黎明百姓以身犯险,这是他的为人之道,而倘若周书禾同样把这些放在他的安危之前,好吧,那也没有什么不对,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他只是不想被清清楚楚地摆在天平两端——然后输掉。
是,他以为他会输。
祁遇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赢过。
他生来就是庶子,越是听话懂事会读书,越会让父亲觉得他像那位远走京城的祁徽之,父亲一面勉励他向学,一面对他警惕怀疑,仿佛认定了他会成为那样一个冷漠自私的白眼狼。
而嫡母祁夫人严厉冷肃,不可能像对亲子祁远那样疼爱他,姨娘心中更是有万千顾虑,更何况她很快又有了莹莹,一个可以让她尽情去宠爱的孩子。
即使后来认识了周书禾,他也没有赢过什么。
父母生恩养恩仁至义尽,夫妻情深缘浅天命如此,既然求而不得,便不再强求。
可是方才,他好像赢了。
半时辰前,甫一发现周书禾找到校场来,祁遇就偷偷派人去通知了周少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