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不舒服,是姨娘自己想不明白。她觉得我们湖祥祁家同京城那位二十年没走动了,没享过那人的福,凭什么要受那人的罪呢?她闹得太厉害,挣扎不从,还想带我和六妹一起跑,看守便一刀刺死了她。”

周书禾听他话说得平静,心里反而感觉到一阵细密的疼痛,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学他的样子把腿曲起来坐着,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你是怎么想的呢?”

祁遇看着她,认真的说:“这些日子我没事做,尽胡思乱想去了,所以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你要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就当感谢你今日的一饭之恩。”

“那你别说了,”她歪头看着他,笑了笑,“我现在给你送点吃的,其实完全不够报你对我的恩义。只是我这人没什么良心,囫囵糊弄过去就当作报恩了,你若还要谢回来,恩恩相报何时了啊。”

说完她又把下巴搭在撑着膝盖的胳膊上,想了想:“其实我应该对你更好点的,在你最难的时候放你独自吃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我知道你这人比谁都厉害,以前读书就是最好的,现在也一样,不管什么境遇你早晚都会成为大人物,我好像确实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在吃食上做点文章,反正我也擅长这个。”

和不敢妄想周书禾为什么愿意冒着女儿家名誉受损的风险也要来看他一样,祁遇同样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对她有过恩。

但此刻他一点也不想去探究因果,只是在她理所当然的语气中,他突然感觉这万事万物,甚至包括这个残缺的自己,都还能变回过去那样平常的模样。

就像从前一样,别人说他是神童,是骄子,大宁近两百年有几个未及冠便是举人的?这些人后来是如何打马御街前、赴了琼林宴,又如何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他没有了。

岭南十洲十三县,许多人知道湖祥有个年轻举子沦为了奴婢。

诏狱里的差役敬他曾经的名声,给了他单独的牢房,在吃食上也比别的犯人好上许多。祁遇接受了他们的同情和惋惜,只是有一股火焰,旁人的悲悯越盛,烈火在他心里烧得越旺。

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家中女眷入了贱籍,年幼的弟弟们也需要人照拂,所以他还是得爬起来走下去,护着这些被剥了皮削了骨的亲眷。

大牢通道两侧的火把亮着光,周书禾见祁遇茫然不语,想了想,在灯影下举起双手,比了一只小兔子。

手影映在墙壁上,小兔子随着她的手势蹦蹦跳跳,故意去晃祁遇的眼睛。

人生境遇悲凉至此,祁遇根本没心思和她玩游戏,但实在又不胜其烦,只能也举起手,敷衍着做了一只小狼,如过去玩闹时一般,嗷地一下把兔子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