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从噩梦中醒来,宓姿满头满身是汗。那个吊在横梁上的女子,翻转过来,是她自己的脸,头发乱糟糟,紧闭双眼,伸着长舌头,面色青灰又扭曲。

一直拖到十七岁,苏宓姿遇着赵陵。她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

那时,赵陵还是个秀才,他父亲曾在朝中做官,后来被贬早逝。他家道中落,便一直节衣缩食准备科举。

他长得算是一表人才,读书作诗总是很认真,行为处事格外规矩,不像其他公子哥那般轻浮。

最最关键的是,赵陵真心爱她,见着她便脸红,比她还要紧张。赵陵做过最不规矩的事情,便是给她送了一首诗表心意。这诗句不像以往雅致,热烈如火,真不像是赵陵会做的事。

赵陵说,他是真心爱慕苏小姐。

苏宓姿想,这就够了。她心一横,便和父亲说了,要嫁给赵陵。父亲同赵陵谈了两次,觉得还行,前途是有的。就这样,苏宓姿低嫁给了赵陵。

临嫁人之前,父亲对她说,以后要做个良妻贤母,为赵家生儿育女,为夫君红袖添香,夫妻和睦。

宓姿一直低着头,她知道的。母亲早年生了她,身子便破败得厉害,后头十年都没有再怀孕,吃了好些偏方,身子彻底不行了。

祖母还在世时,便常给母亲和她眼色看,那眼风扫在人脸上像刀刮骨。也有下人说,正妻生不出儿子,自有大把人愿意生。母亲常常忍气吞声,即使知道父亲养了外室。

母亲病死时,说她这一辈子,好像被生儿子这件事锁住了,但是宓姿你——

母亲的话没有说完。苏宓姿永远也不知道母亲那个“但是”后面是什么,是觉得生儿子不重要,还是其他的什么。

苏宓姿能看到的是,张氏进门头胎生了儿子,祖母和父亲给了好大的利是红包。

父亲头一次抱了好久的弟弟,满面笑容眼神温柔,久久没有弥散。苏宓姿站在角落里,阴影蒙在她身上脸上,仿佛她变成了身后冰冷的石头砖块。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好多年没有抱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