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第一天上工,昨夜一晚上没睡好, 大通铺的呼噜声实在太响了,铺友们的呼噜声还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呼噜跟打雷似的响得很;有的很有节奏, 一声更比一声高,自己个跟自己比赛;有的跟开水壶响了似的, 可这壶烧不干, 他一直响。
堪称呼噜届的“创造101”, 还有蚊子们伴奏飞舞。
除了听觉被摧残,嗅觉也是糟了大罪, 全是臭脚丫、汗腥味,萧折彦用袖子捂住口鼻失眠了许久才睡着。
昨天萧折彦来的时候正是中午, 他就和张子霖、李行就聊那么几句话的功夫, 刚想着去吃饭, 得, 饭不饭别说,那盛饭菜的碗碟几个人抱着轮流咂, 添得比洗得还干净,张子霖和李行根本不意外,二人朝萧折彦挤眉弄眼,努努嘴,原来张子霖早就藏了些饭菜, 谁让他是做饭的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偷偷给自己开小灶。
还别说,以前的张子霖任谁也想不到他能做出这种事,顶顶正直一个人,文人风骨硬得很,可惜在硬也硬不过二两饭,饿他三天,吃嘛嘛香。
萧折彦实在没胃口,周围一个个跟难民似的,他掸了掸自己的月白长衫,很是不自在,又觉得自己头发似乎有点乱,想找个铜镜愣是没看到,只好自己用手捯饬一下,他极像误入野狗群的羊羔,除了“咩~”什么也不会,而野狗们显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把他当作备用粮食放养,可说不准哪一天就拆吃入腹。
李行看得出来萧折彦的不适应,他叹了口气,搂着萧折彦坐下跟他介绍这里的情况,“折彦,这里的人多是地痞流氓,大罪倒是没有,但是甚至难缠,又最是低俗不堪,你可要小心,我虽然能照看你一时,可我毕竟是夜班,张子霖虽然是白班可还要做饭,你一个人千万小心,尤其是这里的头头毛大邱,这里所有人都怕他,你多少还是吃一点,这里一天就早中有饭吃,不吃干活可撑不下去。”其实说多了,也就是挨欺负的事儿,被送到这里的人没犯什么大案,多是一些常做欺男霸女,偷鸡摸狗,收收保护费的混子。
萧折彦也知道什么意思,听也听进去了。但他吐了一回,脑袋有些昏沉,张子霖给他吃的他也吃不下,早早回去躺着休息。
今天一大早,萧折彦也换上统一的粗布马甲,但他的丝绸内襟还穿着,他将牙白色内襟下摆塞进墨色裤子里,套上马甲倒也不难看,自认为别有一番时尚,又努力将所有头发梳起用发簪挽好。
况且,他的黑色中短靴远看其实有一点巴黎某家经典袜子鞋的感觉,离完美就差一个运动耐刻腰包。没错,萧折彦即使穿的粗布破衫,也会尽力打扮自己保存一些体面,力求要做不一样的劳改犯。
换好衣服来跟着大队去排解,但是随着越靠近臭气熏天的“厕所”,周围汉子们一口浓痰啐的到处都是,本来被熏的迷糊的他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清醒许多,是了!他的处境何其悲催,今天起就要和一群臭流氓一起做劳改犯!这种时候还矫情什么,他浑身抖了一下,如同英勇就义般解开了裤子,哆哆嗦嗦的看着白花花的,扭着秧歌的蛆蛆们释放了。
可是一转头他又吐了,又引起周围糙汉子们好一阵子嘲笑,“喝!这这两天吐的,有了娃呢是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谁的啊?”
“俺的!”
“胡说你,臭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
自从萧折彦来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新奇。穷鬼发家做老爷多是没见过世面闹笑话,看着最多叫人嫉妒讨厌,话一句“土包子”,这些都不如看老爷跌下云端做乞丐来得让人过瘾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