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绢走了半步弯腰立好铜镜,在洪氏女的身旁蹲下。昏黄烛火在两人的侧脸旁摇晃,息茗拿绢子细细擦拭着女孩脸上多余的脂粉,绢角的红白金鱼映在镜中,宛如游动的活物。
常年的深宫生活将曾经如茶的明朗少女褪色成为疏冷的贵族太后。洪氏女听了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般,脸上扬起一丝喜色,“我知道,听宫女们说,那个金碧辉煌的池子里,种满了漂亮的荷花。
每逢夏日结束,都会结很多很多的莲子,是御厨们做消暑羹的原料呢!”
“呵呵…”息茗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她蹲在女孩面前,拿指尖一点一点理好对方的华服,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您错了,我要让您看的可不是荷花…是掩藏在池中的那些金鱼。”
“…金鱼?”洪氏女迷茫地看着镜子,皱起眉,“可是在那个池子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金鱼…”
宴会的锣鼓声再度敲响,息茗苍白的脸映在铜镜中,美得不似常人。
她拿指尖托起了女孩瘦弱的侧脸,修长的指甲扯着绢子上红白相间的几尾金鱼,幽幽地吐气如兰。
“娘娘,在这个皇宫中,很多年轻宫女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可是她们却一直都活着…活在皇城中那个庞大的,由黄金与珍珠制成的荷花池子里。
那些金鱼是那么美,她们因为美丽而被人圈养,在池子里锦衣玉食地活着…等待有朝一日,荷花凋谢果实被人捡走,然后在某个夏日结束后,游人们低头,看到她们红白的尾翼从枯萎的荷花池里扫过。
可是江都的夏日一直都很长,荷花似乎永远都凋谢不完,于是,她们就等啊等,等啊等…
但是那个池子是那么金碧辉煌,很多的金鱼很快就忘记了她们究竟是谁,甚至她们根本就等不到夏日结束,就死在了池中的淤泥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洪氏女的脸色逐渐变得惊慌,她煞白着脸色摇起头,“可是,可是太后…我从未…”
“曾经本宫以为,我会是江都高高的山茶酸枝,在西疆最荒凉的沙土上盛放;后来我想,我将会成为皇宫池中的一朵荷花,花开花落,皆随我愿…”
息茗突然笑了,她穆地松开抓着女孩的手,将唇凑近她耳边。年轻太后的指尖莫名在颤抖,绢子上的红白金鱼在镜中妖冶游动。